中國幾乎每一座城市都有自己的“八景”文化。燕京八景、關(guān)中八景、洛陽八景、南京八景、羊城八景、香港八景,年輕點的城市像深圳,也有深圳八景。
無論“老八景”“新八景”,“八景”之謂,已約定俗成,它以詩畫為載體,融合特定地域的風物景觀,成為一種獨特的文化意象。那么,“八景”文化,究竟源自何處,始于何時?
中華書局《永樂大典方志輯佚》稱:“八景之作,始自瀟湘。”根據(jù)傳統(tǒng)說法以及新版《辭源》的“瀟湘八景”條目,均以北宋沈括的《夢溪筆談》為權(quán)威出處:“度支員外郎宋迪,工畫,尤善為平遠山水。其得意者,有‘平沙落雁、遠浦歸帆、山市晴嵐、江天暮雪、洞庭秋月、瀟湘夜雨、煙寺晚鐘、漁村夕照’,謂之‘八景’,好事者多傳之。”
宋迪為北宋畫家,洛陽人,好作山水,其生卒年份不詳,與蘇軾、司馬光、周敦頤等同時代,《瀟湘八景圖》便是其代表作。自湘江上游起,“瀟湘八景”依次為:永州的瀟湘夜雨、衡陽的平沙落雁、南岳衡山的煙寺晚鐘、湘潭昭山的山市晴嵐、長沙橘子洲的江天暮雪、岳陽湘陰的遠浦歸帆、岳陽君山的洞庭秋月,只有漁村夕照位于沅江流域桃源縣的白鱗洲,與桃花源景區(qū)隔江相望。
八景,以八為數(shù),以四字名,不管歲月流轉(zhuǎn),物換星移,這種命名組合方式,延續(xù)900多年至今。
在長沙大西門外,曾有一座“八景臺”,始建于北宋嘉祐年間(1056-1063),遺址位于橘子洲湘江大橋東引橋附近。八景臺臨湘江而立,在當時絕對稱得上文旅策劃的頂流。八景臺上摩畫著宋迪的“瀟湘八景圖”,引來無數(shù)文人墨客登臨題詠,盛極一時。米芾為“瀟湘八景”題寫組詩,南宋寧宗皇帝趙擴還用朱紅御筆抄寫“瀟湘八景”組詩,“瀟湘八景”自此聲名遠播。元代詩人歐陽玄《登八景臺》這樣描述:“山幾重兮水幾重,晴嵐夕照有歸鴻。瀟湘八景丹青畫,盡在高臺指顧中。”八景臺后于清乾隆年間荒廢,但遺址尚存,近年來,長沙民間社會一直有重建八景臺的呼聲。
宋迪只是一個開始,此后《瀟湘八景圖》被歷代畫家訴諸丹青,反復摹畫,逐漸成為中國山水畫的經(jīng)典母題。南宋畫家牟熙、夏圭、釋玉澗、王洪作《瀟湘八景圖》,元代張遠繪制《瀟湘八景圖》,明代書畫家文征明一生創(chuàng)作題材最多的也是《瀟湘八景圖》,可惜大多數(shù)作品都流散海外。
在宋元時期,中國與海外的交流加強,《瀟湘八景圖》以各種形式傳入日本、韓國。據(jù)說當時“瀟湘八景”在日本普及程度之高,就連小學生有時候都要學,作文課學寫詩,老師出個題目都與“八景”有關(guān)。日本人還仿照瀟湘八景的范式創(chuàng)作了博多八景、近江八景、金澤八景、江戶八景等等。
明清時期的中國,大至一城,小至一個氏族聚落地,也熱衷于定義各地的八景,“內(nèi)八景”“外八景”“新八景”這些形式多樣的八景稱謂,一時間如山花般爛漫開來。
讓人疑惑的是,“八景”濫觴所出,為何是瀟湘,而非別處?自兩漢以來,瀟湘總是和貶謫流放、去國懷鄉(xiāng)聯(lián)系在一起,左遷流寓者前赴后繼,當仁不讓地成為瀟湘山水的文學代言。
屈原行吟湖湘而作《離騷》《九歌》;賈誼謫居長沙而賦《鵩鳥賦》《吊屈原賦》;張說謫守岳州,與洞庭山水相互成就,收獲“詩人宰相”美名;柳宗元永州寫下《永州八記》等名篇,開中國游記散文之先河。李白、杜甫、韓愈、王昌齡、劉禹錫、范仲淹、蘇軾、秦觀、米芾、馬致遠、李東陽、文征明、王夫之、鄭板橋……他們或仕宦或貶謫或游覽于此,他們或謳歌瀟湘山水之清絕,或闡發(fā)思古之幽情,或書寫懷才不遇之感喟,用生花妙筆為瀟湘山水點染傳神。僅《全唐詩》《全宋詞》兩部合集中,“瀟湘”一詞就出現(xiàn)858次之多。
“揮毫當?shù)媒街?,不到瀟湘豈有詩。”南宋詩人陸游一聯(lián)佳句,已足見瀟湘山水的魔力。寄情于物,托物言志,顯然,瀟湘八景已經(jīng)超脫了具體物象,對于創(chuàng)作者來說,瀟湘八景的畫意詩情,也不只停留在瀟湘山水的視覺寫照,而是展現(xiàn)自然、隱逸以及怡然自得的生命狀態(tài)。
古代的瀟湘八景,就像一個海市蜃樓般的審美意象,縈繞在每個中國人的心靈深處。也許,這就是一個民族的文化自信,一種更基本、更深沉、更持久的文化力量。
原標題: 天下八景始于瀟湘
責任編輯:王平新海南手機客戶端
用微信掃一掃南海網(wǎng)手機客戶端
用微信掃一掃南海網(wǎng)微信公眾號
用微信掃一掃南海網(wǎng)微博
用微博掃一掃